暗 香

院子里的桂花树开花了
我父亲、母亲、爷爷都闻到过
有过各自不同的馥郁
我深爱的她也曾在一天清晨
被满树馨香突然拥抱
一棵开花的树没法把人一生的
故事奉献，哪怕零星讲述
听起来也像是缄默、无声无息
你只能陡然止步，深吸一口
在天黑时分，在院子或草地
无人的地界，那里砖砌的甬道
围墙，似乎岁月俯身而下的翅膀
书房、琴房、儿童房，卧室的灯光
一齐受枝头繁花细密簇拥
看不见的群山伫立。四周漆黑
而宁静，树龄一千年，被浸在这宁静里；

下过了雨，或正在下雨的冰寒风中
墓碑般的幽香时隐时现
一生中曾有几次，人走到噙满泪水
少女泪痕般的桂花树下
脚下的小路杂草丛生，提醒你
树的懊恼，长在被遗忘的人事里
一阵风把湿冷的花瓣吹出叹息
从前一家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一阵花香，不知多少年过去了
那一路洒落，窃窃私语
小脚的奶奶出行，去山里朝香许愿
花开，如同案上的燃香
仿佛站台上殷切的脸颊伸出别离
是的，露湿的桂花，是不知名的亲人树
当人的一生，暗香浮动
树下看不见的臂弯，怀念广阔天地